《散文中的北京》:一场众声喧哗的同题写作

2023-07-07 11:19:44    来源:澎湃新闻

最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联合豆瓣读书举行“我的每一思念中有个北平——漫谈散文中的北京”分享会举办。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散文中的北京》主编张莉,北京老舍文学院专业作家周晓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小说家、编辑韩晓征,以《散文中的北京》为中心,围绕那些关乎北京的文与人展开交流。

书写北京的文章浩如烟海,如何凝成一杯,是《散文中的北京》所做的工作。这本书中收录了二十七位作者关于北京的散文,从《想北平》《苦念北平》《北平的四季》《上景山》《陶然亭的雪》,到《颐和园的寂寞》《老北京的夏天》《我与地坛》《紫禁红》,其中既有北京的日常生活、北方风物,也有京味京腔、北京美食;既有烟火气十足、喧腾繁华的北京,也有四季分明、郁郁葱葱的北京。


(相关资料图)

主编张莉将书中所辑录的27篇散文划分为“北京的思与情”“北京的人与事”“北京城的风景”三部分,内容涵盖了自现代以来不同代际的作家。这样遍及过去近百年时间线的选取范围,几乎将个体能够对北京产生的真实感受全然囊括其间,构成了一道从“现代北京”走向“此刻北京”的文学脉络。

《散文中的北京》主编张莉(中)与作家周晓枫、韩晓征漫谈此书。

百年北京,我们藉由文字返回

要介绍编录《散文中的北京》的初衷,首先要讲明白“为什么选择散文?”张莉介绍:“散文是一种包罗万象的、更能和时代生活产生密切关系的文体,它强调情感的真实、事件的真实、人物的真实,可以非常直接地传达我们日常的生活经验,而正是对真实的强调,才使北京风貌得以在散文中更为真实地保存下来。我希望在《散文中的北京》中用最日常、最朴素的语言。一是让大家理解散文这种文体,它自由、亲切、平易近人、人人都可以写;二是认识北京,了解北京,了解我们所在的这个城市。”

青少年眼中的北京是窥见北京面貌的窗口,今年北京中考语文作文题目就是“我读到的北京”。如果北京是一本书,青少年朋友会如何阅读它的风物、它的风景、它的风致、它的生活?张莉表示,“作家们写北京,就像是一场众声喧哗的同题写作。北京道不尽、说不完,写北京的作品也是汗牛充栋,所以年轻人也不该被固定的写作标准套住。”

以“北京的思与情”“北京的人与事”“北京城的风景”三部分串联起北京图景的编排思路离不开张莉在编书过程中与周晓枫的无数次交流沟通。如果仅仅按照时间顺序,直接从1919年排到2022年,实际上无法体现主编的创造性。既然要让这本书面对青年人,面对中学生,它一定要有相应的主题和分类,从“现代北京”向“此刻北京”延展。于是,张莉选择以三分法为读者捋出一条明晰的逻辑线,并以老舍的《想北平》定下全书的调子,讲述什么是北京生活、如何热爱北京生活、如何体会北京生活。

同样写北京,老舍说,“我所爱的北平不是枝枝节节的一些什么,而是整个儿与我的心灵相粘合的一段历史”,他这样倾诉自己对北平的感情,“我的每一思念中有个北平,这只有说不出而已。”张恨水写的是北京城里的那些月季、茉莉还有石榴等京味浓郁的花儿。叶广芩对童年经验的回忆有让人落泪的超越地域的感染力,在个人表达之外思考这种感染力的来源,就会导向对“京味”这一“事”的考察。同时,徐则臣等“北漂”作家也以自己的“北漂”体验书写着他们眼中的北京。

韩晓征提出了一个疑问,“现代文学史上有一些作家,像老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但是有些作家,像废名、郁达夫他们是南方人,我们能够对这类作家冠之以‘北漂’的名号吗?”

对此,周晓枫认为,“北京有很多传统意义上的文化积淀,同时它有一个特别大的魅力,在于足够宽容,哪怕你说是北漂,哪怕我是一个过路人,哪怕我是一个游客,都会对它有一些体感、认识。同时它不断被注入新的血液,使得其更具有一种流动感,这可能是北京为何如此迷人的原因之一。”

百年北京的变中蕴含着不变。周晓枫不禁谈起自己阅读这些文章时的意外体验,“百年的北京,它的时间有非常大的跨度,为什么我们今天读起来依然有生活、有气息、有感知?就是那些写作的人像刻舟求剑一样,我觉得刻舟求剑不是嘲笑的话,这把剑一定会丢失,但是你用你的文字在这条岁月的船上刻了这道划痕,这把剑在你的记忆里,这件事情就不会生锈,这条船就会一直伴随着他经历更多的光阴流逝,那个痕迹一直不灭。所以百年北京,这么多人用文字记录,我们才能返回到那样一个时刻。”

“把北京写得有趣、鲜活是唯一的判断标准”

张莉在作家作品的选择上坚持考察其文学性和经典性。在作家的选择上,张莉对男性作家和女性作家采取平视态度。在这个北京交响乐的声源里面,作家们彼此之间是平等的,艺术水准是她考量作品的最重要的标准。

周晓枫以张莉对郁达夫的评价为例,说道,“她对充沛感情的力量是非常尊重的,郁达夫任性里包含天真的文风是张莉选编的一大原因,她会非常注重作家真切的感情表达,注重从情感中滋生出来的带有个人底色的作品。”

同时,周晓枫结合自己对史铁生《我与地坛》的阅读体验阐述了这篇散文被选中的原因,“史铁生说,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他说夏天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他说秋天是从外面买一盆花儿回家的时候,把花儿搁在阔别的家中,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放进屋里,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他说冬天伴着火炉和书,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这篇文章不长,但有那种蕴蓄风雷的力量,有情感的充沛支撑,以及他对生命的理解,而且是长期自我质疑、自我困难、自我博弈之后的表达。”

张莉谈道:“《散文中的北京》包括我选的所有东西,都要有作家的性情。那种特别四平八稳、面面俱到的文章并不是我所喜欢的。散文特别有独特性的地方,正是晓枫说的要有划痕。这个作品读完后,应该在你的情感或者记忆里有深刻的印记。我经常说它要有一个抓手,让我想起散文就能够马上想到某一个细节,某一个气息,某一个场景,某一种味道,要焕发你对世界的理解力,否则的话它就不是一个好的散文。”

谈及选录《散文中的北京》文章的标准,张莉介绍,首先,北京当时的风物、那种时刻是否在这篇散文中得以呈现。“比如林海音笔下的北京,她写自己坐着小毛驴去西山,我能体会到那种北京时刻。她写晒萝卜、涮羊肉,我能感受到她留给我的情感印记。比如邱华栋说的,‘北京是一个梦想的培养基’,他对北京时刻的把握和理解在散文中刻印了下来。”其次,作家不仅是北京城市文化的记录员,同时更是北京城市气质的发明者、发现者和创造者。彭程的《家住百万庄》让读者看到了北京城里的五湖四海,袁凌的《北漂记》从一个青年的不断迁徙窥见当代青年城市生活和精神生活的一隅。因而,韩晓征认为张莉在选编的时候还考量了作品本身是否有一定的社会学方面的意义。

张莉说道,“对于我来讲,选编作品实际上也是我重新理解北京的一个过程,北京原来是这么美,北京人他们原来是这样生活的,也有很苦、很热、很寒冷,也有沙尘暴。“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你发现北京发生了如此的变化,你对自己生活的城市就有了切肤的理解。”由此,她谈到为什么将周晓枫的《紫禁红》安排在全书最后,“前面很多人写上景山、北海、颐和园、颐和园的夜,包括陶然亭等等,这些都是过去,而晓枫这个是写的一个整体意义上的公园从昔到今的变化,她的《紫禁红》足够复杂,也代表了今天散文美学的尺度。”

韩晓征引用了“所有创造性的艺术必须源于某一场特定的土壤,闪烁着地方的精灵”一言,认为一个地方的土壤会养育一种文化,或者是理解力、情感一类的东西,“就像张莉老师刚才说的,好的写作会给某一个地标、某一个古迹一种增量。比如我现在再看地坛就会想到史铁生先生的《我与地坛》,再看戏台或者紫禁城就会想到周晓枫的《紫禁红》。”

“每一座城市都值得被记录”

作家们对北京的书写,体现出城与人之间的双向奔赴,使得这座城市更带有情感温度和人文底蕴。同时,读者也提出了疑问:除了北京之外,有哪些其它的城市同样值得被记录?

周晓枫认为,文化积淀当然值得书写,但是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小事、推动个人成长的内在支撑、影响个人发展的重要转折和内心投影都是值得被记录的。这些情感的触动不应该依附于地图上某个抽象的名字,也不应该封存于县志、历史之中。

“村庄也可以被记录,和是不是北京这座城市没有关系,只要对自己的情感有触发的东西都值得被记录。”张莉以《一个人的村庄》《一个人的安顺》为例表明对周晓枫的赞同。

周晓枫说道,“世界如此之大,并不是舞台聚光灯下的时刻才值得被万众瞩目。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多么偏僻的地方,哪怕是密林深处,哪怕是地广人稀,依然有阳光普照,依然有它的黑夜,依然有它的生命,这些都是很值得珍视的瞬间。”

如何记录一座城市?如何观察生活,在写作中结合地域特色书写,避免文章落入俗套?张莉和周晓枫认为,文章是否结合地域特色要看文章本身是否需要这种特色。单纯的史料、县志的堆叠不是写作的合理状态,而是要将这些特色融入生命肌体,使之自然而然地从笔尖流淌出来。

张莉以王安忆的《比邻而居》为例。这部作品收录于张莉主编的另外一本散文集《人生有所思》。“与常人的程式化认知不同,王安忆写邻居,却说没见过邻居,但是知道他每天吃什么,他们家的味道,今天喝咖啡,喝了茶,这两天身体不好吃中药,炒菜用的葱花姜蒜等等,她能感觉出邻居是热爱生活的人。她调动了所有的感官,从一个侧面表现和想象邻居的生活。散文写作最重要的就是独辟蹊径,你要找到不同的理解世界的方法,但是你又能够表达我们大家都有的这种感受或者情感,这时候散文就有意思了。”

标签:

X 关闭

X 关闭